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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章

尧国皇帝东方衡四十出头，中等身材，样貌平平，眉眼间有几分阴柔。

林修远和林叡都是初次见到对方。

两人对视，林叡墨眸微眯，林修远立刻敛下眼眸，眼观鼻鼻观心。

东方衡看过林叡从西岭县带回的案件公文，让老太监交给林修远。

“林爱卿，秦将军说你是这桩命案的主谋。你怎么说？”东方衡淡淡道。

林修远脸上惊愕恰到好处，他转头看向林叡，拧眉道，“秦将军有何证据怀疑下官？下官走后，根本不知道西岭县发生命案，更不认识医馆孙大人，也没有任何动机去害人。”说着又跪下去，“请皇上明鉴！”

“林叡，你当真要娶那下堂妇沈氏？”东方衡突然问。

林叡跪在林修远身旁，“微臣对沈氏一见钟情，非她不娶。”

林修远头垂得很低，袖子下拳头紧握。

就听东方衡又问，“林爱卿对此怎么看？”

林修远恭声道，“回皇上的话，微臣与沈氏已和离，再无瓜葛。”

“但你们有一个共同的儿子，如何再无瓜葛？”东方衡的语气有些莫名。

林修远深深叹气，“叡儿总是想娘。如今沈氏随秦将军来到盛京，若她愿意见叡儿，微臣自是感激。”

“林叡，你可愿意接纳沈氏和林爱卿所生的儿子与她时常来往？”东方衡又问。

林叡摇头，“不愿。”

东方衡轻哼道，“你还是老样子，一点也不装！为何不愿？那是她的亲骨肉！”

“正因为那孩子无意中捡到微臣遗失的玉佩，才让微臣与沈氏结缘。但那孩子意图用玉佩当众污蔑沈氏清白，小小年纪狠毒非常。”林叡说。

“皇上，那件事是误会！”林修远连忙辩解。

东方衡并没有让林修远继续说下去，因为该查的他早就知道了，“林爱卿既与沈氏和离，以后莫再纠缠。林叡你为了个女人，无凭无据污蔑林爱卿杀人，也是胡闹！西岭县慈心院的命案，与你们都没干系，朕会派人调查清楚。此事到此为止！”

望着林叡，东方衡突然笑了，“朕本以为你眼高于顶，看不上任何女人，没想到动了情也这般不理智。沈氏出身低微，给你当个侍妾就好。你将来承袭国公爵位，正妻要娶个大家闺秀。”

“微臣此生只要沈翎一个女人，求皇上成全！”林叡坚持。

东方衡摇头叹气，“你怎这般固执？朕也是为你好啊！林爱卿，你与沈氏夫妻多年，最了解她，可认为她堪配秦爱卿？”

林修远恭声道，“秦将军文武双全，惊才绝艳，该这世上最出色的女子才与他相配。沈氏虽有几分姿色，但言行粗鄙，脾气暴躁，微臣脸上的伤疤就是她所为。微臣实在不敢说她能与秦将军相配。”

东方衡笑了，“沈氏定有过人之处，改日朕倒要见见。真情最可贵。”

林叡和林修远一前一后走出御书房。

林修远故意放慢脚步，见林叡驻足，他也停下来。

林叡转身，定定望着林修远。

“秦将军有何吩咐？”林修远姿态放得很低。

林叡眸光冰寒，“我知道你还惦记沈翎。当初你想让儿子留在她身边，就是不愿她另嫁他人。”

林修远否认，“只是秦将军的臆测，并非事实。”

“她如今是我的女人。你再敢骚扰她，后果自负！”话落林叡甩袖大步离开。

林修远低下头佯装整理衣服，面色阴沉得可怕。过片刻正要走，老太监又叫他回去，说东方衡有事交代。

……

一个状元郎，一个大将军，一个下堂妇。

三人的狗血故事有多个版本，在盛京广为流传。

争议最大的是：沈翎是否在和离前就跟林叡有了首尾？

有人认为他们早就勾搭上了。

有人认为是和离后林叡找玉佩对沈翎一见钟情。

但不论如何，沈翎都是被骂最多的那个。

越来越多的人说她会蛊惑人心，林叡被迷惑了。

甚至有人怀疑她是凉国细作。

而这天又一新消息传开，更让人瞠目结舌——林叡进宫告御状，指称林修远是一桩命案的主谋，却没有任何证据。林叡还想在宫里对林修远大打出手！

“秦将军疯了吧！他是嫉妒林修远曾经得到过那个下堂妇吗？”

“天哪！那个女人到底给秦将军灌了什么迷魂汤？”

“林修远也是倒霉，恐怕以后秦将军还会找他麻烦！”

……

沈翎得知消息时，正跟姚滢一起做饭。

“可惜，没能把林修远怎么样。”姚滢十分遗憾。

沈翎并不意外，“本来也没有证据指向林修远。林叡此举，只是想让皇上以为他因为我失了理智。”

臣子有软肋，对皇帝而言并非坏事。太过完美，倒会被忌惮。

尤其是武将。

姚滢感慨，“你们真是豁出去了，闹得很大。”

沈翎平静道，“要么不闹，要闹就闹大点。必须让皇上相信他真的爱上了我，才有机会避免被赐婚。”

“那你想做的事，他会帮忙吗？”姚滢低声问。

沈翎摇头，“他给我的新身份和庇护，就是帮忙了。”

……

暮色沉沉。

晚饭摆在远山居。

穆远舟和穆屾以及沈翎三人落座，穆屾往外面瞧，“舅舅刚回京肯定忙，不等他了！”

姚滢如今身份是丫鬟，她早就进入角色，只跟沈翎单独相处时会放松些。

“爷爷快尝尝！姑姑做的酱肉包是一绝！”穆屾给穆远舟夹了一个包子。

穆远舟尝一口，连连点头，“好吃！”

沈翎又想到沈钧。小时候，家里三口人，沈钧要行医养家，她很小就学会做饭，哪怕一开始做得并不好，沈钧和沈枫也都捧场吃得干干净净。兄妹俩分工，沈枫负责除做饭外的一切家务。

“姑姑在想舅舅吗？”穆屾笑嘻嘻问。

沈翎笑笑没说话。

……

夜深了。

沈翎在灯下整理从家里带来的书籍。

敲门声响起，“是我。”

夜风轻拂，空气中满是竹叶清香。两人在院中石桌旁对坐。

“六月初八，是个吉日。”林叡说。

“成亲？”沈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日子，“林修远和高小姐是六月初八的婚期吧？”

林叡点头，“没错。”

沈翎没意见。反正是假的，能膈应到林修远，那这个日子就有意义。

让流言来得更猛烈些吧！

“今日见到林修远，我发现一件事。”

“什么？”沈翎直觉林叡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不简单。

林叡压低声音，“林修远长得很像皇上曾经喜欢的一个人。”

信息量好大，沈翎一时有点懵，“皇上喜欢的……男人？”

客观来说，林修远容貌俊朗，气质儒雅，有真才实学，且心机很深，擅长伪装，为了往上爬，可以不择手段。

即便如此，沈翎前世也没想到林修远都成亲有儿子了还能被丞相府嫡女看中。

而这辈子，她在林修远脸上留下一道伤疤，拒绝抚养林叡，流言鼎沸让林修远名声大损。

如此，到盛京后，得知林修远跟高小姐的婚事竟然没受到任何影响。

沈翎早觉得不太对劲。

丞相府嫡女为何非要嫁给一个出身贫寒，不仅娶过妻带着儿子，且名声有争议的男人？

此刻，她才突然意识到，前世今生，林修远的前途都跟他那张脸有关。

“丞相府可知道……”沈翎轻声问。

林叡颔首道，“高丞相一定知道。”

沈翎神色莫名。这么说，高丞相料定林修远会得皇上“喜欢”，且这份“喜欢”非常特殊，所以才坚持让他当高家的女婿？高小姐知道内情吗？只是被家族安排，抑或真的看上了林修远？

这事儿，怎么想，都有点恶心……

“那我们岂不是不能动林修远？”沈翎秀眉微蹙。他的靠山，居然不是丞相府，而是龙椅上那位！

“暂时不能杀，别的无妨。”林叡说。

“师父去哪儿了？”沈翎问起邹衍。

“师母的忌日快到了，师父这段时间不会见人。”

……

来到盛京的第二天。

穆远舟一早送穆屾到国子监上学，下晌才会回来。

沈翎吃过早饭，穆远舟安排的绣娘登门，让她挑选布匹，量体裁衣。

半晌，下人禀报，八公主来了。

东方芷被人簇拥着走进飞羽轩。她今日装扮十分华丽，长裙曳地，满头珠翠，流光溢彩。

沈翎带着姚滢跪下，恭敬行礼。

“真是个大美人。”东方芷笑着拉沈翎起身，“怪不得能迷得秦将军神魂颠倒。”

沈翎敛眸道，“八公主谬赞了。公主殿下才是国色天香。”

东方芷眼眸一黯，只觉沈翎在讽刺她！都知道她爱慕林叡，林叡却看上一个与她云泥之别的下堂妇！

“沈翎，本公主跟你一见如故，今日天气晴朗，我们一起去游湖吧。”东方芷十分热情，根本不给沈翎拒绝的机会。

“你今日身体不适，就在家歇着吧。”沈翎叫姚滢留下。

姚滢自知没有保护沈翎的能力，为免给她添乱，只得看着她独自一人被东方芷拉走。

穆国公府老管家福伯提出为沈翎安排车马，东方芷却说，“本公主会亲自送她回来的。”

坐进马车里，东方芷才放开沈翎，笑意深深，“秦将军的紫玉佩在你身上吗？听说那是你们的定情信物！可否让我瞧瞧？”

沈翎摇头，“回公主的话，没有。”

东方芷询问沈翎跟林叡认识的细节。沈翎只说林叡找玉佩，两人见面，而后林叡表白。

“这么简单吗？”东方芷不信，“秦将军如何对你表白的？”

“他只说，他想娶我。”沈翎轻声说。

“那你，就答应了？”东方芷使劲扯了一下帕子。

沈翎敛眸，做羞赧状，“那可是秦将军，我找不到任何拒绝他的理由。”

东方芷脸色有一瞬阴沉，又很快恢复如常，“你打算何时去看你儿子？他肯定很想你。”

沈翎抿唇，片刻后才叹气道，“那孩子跟我的母子缘分尽了。”

“你真能狠得下心？”东方芷目露鄙夷，又笑起来，“高玉棠长得不如你美，林大人是为了前途才让你下堂的，我想他定也对你念念不忘。你们夫妻多年的情分，真就断了吗？”

“林修远跟秦将军没有任何可比性。”沈翎柔声说。

东方芷强压怒火，说有点累，闭上眼睛休息。

马车在盛京最负盛名的镜湖边停下。

天空湛蓝如洗，碧湖清透如镜。湖上游船棋布，岸边游人如织。

东方芷和沈翎一起出现，顿时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。

一个是爱慕林叡的公主，一个是林叡喜欢的下堂妇。

又有好戏了！

只见东方芷携着沈翎的手登船，举止十分亲昵，仿若多年闺中密友。

画舫缓缓驶向湖中央，乐师端坐抚琴。

东方芷当着一众下人的面，坚持亲手喂沈翎吃点心，而后拉着她往船头走，“我们去吹吹风！”

没有下人跟上来。

站上船头时，沈翎视线掠过岸边的绿柳繁花，目之所及一片黑压压的看客，像给碧湖建起一堵墙。

他们想看戏，画舫就是戏台。

东方芷突然凑近，抓住沈翎衣领，正要向后倒，却被早有防备的沈翎拉了过去！

众目睽睽下，沈翎身子后倒落入湖中，而东方芷双手举在胸前，十指微张，是下意识的推拒动作。

“天哪！八公主把那个下堂妇推下水了！”